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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夜晚总是到来得更晚一些,此时天色尚明,天边出现了些许橘色的晚霞。喻安宵在家乐福超市门前停了车,看见旁边的确有一个巷子口,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空手下了车。傍晚日头西斜,少了蒸人的热气,多了些习习凉风。沿着小巷走进去,能看见许多老人坐在门前乘凉。喻安宵要找的“杨花巷76号”是个两层高的小院,大门狭窄,两个成年人想要一同进去,恐怕必须有人要侧过身子才行。二楼并不住人,是一片小菜园,靠近巷子的这侧留了一片空地,放置着一个高大的不锈钢晾衣架,还有几个空衣架挂在上面。二楼护栏不算太高,向上望去能看见一个时隐时现的脑袋。皮肤黝黑的高大中年男人站在楼下,仰头往楼上张望着,若是从他身后走过去,能看见他的头顶已经不剩什么头发了。这人手里提着一桶防水涂料,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一把大滚筒,直着嗓子往上喊:“小雨,都补好没有?不行我上去帮你看看?”上面的那颗脑袋也探出来,随之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阳台,他抬胳膊蹭了一下脸上的汗,露出一个笑容,说:“补好了,您先别走,等我一下!”这片露天阳台下面就是程迟雨住的那间屋子,舅舅家的储藏室加了张折叠床就算是一间临时卧室了。南方本来就潮湿多雨,最近又赶上连绵的雨天,他那间摆满了杂货的屋子更是潮湿得无法下脚。往日有太阳,衣服被子还能拿出来晒一晒,这几天总是天阴,房门一打开就是一股霉味。楼顶许多年没有修缮过,防水涂料都已经快要掉光了,外面阴雨连绵,他的屋里也是小雨不停,他打一天工回来,拖鞋都漂起来了。一阵噔噔的脚步声响起来,能听出来已经奔下了楼。他没有直接冲到门口,而是又拐进了自己那间狭窄的卧室,没多会儿就像阵风似的冲出来。跑出来的人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瘦瘦高高的,头发很短,穿着洗得发白的白t恤和棕色短裤,手里拿了个一次性塑料打包盒。程迟雨把张叔手里的涂料桶接过来,将装着什么东西的打包盒塞到他手里,说:“张叔,谢谢你了,不然我还得跑好远去买涂料。”张建才就住在他舅舅家斜对面,没有几步路,看他还非送不可,哎了声,“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张叔本来就是干这个的,这些东西家里多的是,再说了,你也没让我上手,还送东西。”程迟雨送他进了门,放好了涂料桶,直起身子,“又不值钱。我们老板人很好,这个蟹壳黄是我今天下班前在饭店的厨房做的。做出来的大半都送给老板了,贿赂一下,方便下次再用他的厨房。”他说着咧嘴笑了笑,又说:“慧慧不是爱吃嘛,外面卖的不如我做的好吃。”慧慧是张建才家的小女儿,在读小学五年级。上次程迟雨屋里的电风扇坏了,就是张叔来帮忙修的,为了感谢他,程迟雨特地做了一盒蟹壳黄送过去。
慧慧吃过一次,便时常问她爸爸什么时候再去程迟雨家里修电。即使将近傍晚,这会儿的温度仍然不低,程迟雨那一头短发都汗透了。今天是早班,他三点钟就下班了,回来后又在楼顶忙活了几个小时,人已经很累了,走路的脚步都沉沉的。他一抬头,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像是在张望什么,侧对着他。这人身量高,身材匀称,动作不慌不忙,温吞吞的。这么热的天气,他在白色的短袖外还穿了一件宽松的浅蓝色长衬衫。他大概是很怕晒,还戴着宽檐的渔夫帽,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住了,发尾卷卷的黑发散漫地露在帽子外面。那张脸转过来看向他时,程迟雨只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还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来的明星迷路了。作者有话说:注:蟹壳黄:一种麻糕,我搜索时说是上海点心,也有说是苏杭点心,我不太清楚,反正可咸可甜的酥酥糕点。 初次见面喻安宵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墨镜就挂在他的衬衫领子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着。程迟雨趁给他倒茶的空当跑到院子里,拧开水龙头迅速洗了一把脸,草草擦干。喻安宵拿到这杯茶时,茶杯的杯身还是热的,程迟雨刚刚用热水把茶杯煮了一遍。喻安宵不慌不忙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薄薄的一片,手掌大小。程迟雨有点惊讶,他上次见到这种卡套,还是同班女生互相鉴赏偶像小卡。这种卡套常常用来保护爱豆的昂贵美貌。而喻安宵从里面掏出一张折了两折、保存完好的信纸。程迟雨接过信纸,一眼就看出这是他爸爸的笔迹,他大致读了这一遍,又抬起头去看对方的脸。程迟雨看他时,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却总也想不起来。此时对面的人摘了墨镜和帽子,又读了这么一封信,程迟雨便记起来了——在程乐秋的毕业留念相册里。在那个相册里,里面有个人的出镜是最多的,好像谁都愿意和他多拍两张。程迟雨记得那个人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镜头笑时总是比旁边的人多了几分柔情,似乎有一身的故事可讲,像是天生的文艺爱情片男主角的年少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