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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别宴一听见“杀神殿”这三个字就意识到了此事必定和姜枣有关,但既然月鎏金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强迫着问, 仅是用密语传音回了句:“嗯, 注意安全。”
月鎏金点头, 然而就在她刚迈开步伐正欲离去之际,梁别宴却还是没忍住问了她一句:“姜枣对你来说, 意味着什么?”
他并没有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好奇姜枣这个人对月鎏金的意义。
月鎏金顿住了脚步。她并不意外梁别宴会提起姜枣,因为她知道他很聪明, 定会推测到此事和姜枣有关,她只是很意外这个问题。因为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姜枣对自己来说, 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么?肯定不是。
恨她、厌恶她、讨厌她么?也没有。只是有些无法释怀姜枣对自己外孙儿下毒手的行为。就像是姜枣无法释怀自己当年对她下毒手的行为。
还当她是、朋友么?不知道……但她们两人之间, 好像, 也没办法再继续当朋友了。
沉默着思考了好久,月鎏金才用密语传音回答了梁别宴的问题:
“我不知道, 但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那天,是个很阴冷的天气,下了淅沥沥的雨,还夹杂着雪粒子,我们被那群黑心道士囚禁在铁笼子里,四面透风,我很冷。
囚禁我们的院子隔壁就是他们饲养牲畜的场地,空气还弥漫着臭烘烘的畜粪味,我们和那些鸡鸭猪狗也没区别,只不过我们可以化为人形而已,却没有得到人的待遇,甚至活得还不如禽兽有尊严。
我被一个五大三粗的道士揪着头发扔进了一个大笼子里,姜枣就在里面。我们俩从第一天起就被关在了一起。我真的很冷,应该是发烧了,浑身上下都很难受,抱着腿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了笼子一角,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是姜枣主动靠近的我,和我依偎在了一起,她身上很热,像是火炉,贴着她很舒服,但我还是不想说话,因为我是被那群该死的臭道士们拐骗来的,我痛恨一切陌生人,我觉得他们都不怀好意,最后还是姜枣主动开了口,很关心地询问我说:‘感觉好点了么?是不是不冷啦?’那一刻我好像真的不冷了,由内而外的热了起来。”
梁别宴了然,缓缓地点了点头:“相当于雪中送炭,所以是她让当时的你改变了一些想法,感觉世道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月鎏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嗯。然后,我很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你身上这么热?’她说她是九尾狐,有很厚实的皮毛,所以不怕冷,她还说,她叫姜枣,生姜的姜,红枣的枣,都是暖性的食物,所以比其他九尾狐还要热,还说,我以后要是再感觉到冷了,随时可以去找她,只要抱一抱她就不冷了。”
“要是按照人类的年纪来算,那时的我们还没有现在的小铭大,却相依为命了很久,在那段最痛苦最绝望的岁月中,只有她与我相伴,我们是彼此活下去的依仗,直到那次的逃亡……”
讲到这里,月鎏金的呼吸突然开始变得沉重艰巨了,双拳紧攥,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继续用密语传音讲述道:
“姜枣提前准备了长锥,或许早就打算好了在危机时刻将我推出去当作挡箭牌,但我从没怨恨过她,我理解她,我想回家见我的阿娘和兄弟姐妹,她也想回家见她的阿娘和兄弟姐妹,我们都是穷途末路,唯有努力活下去才能重新和亲人团图。谁下手快,谁心更狠,谁就能活。最后我活了下来,我快她一步,用爪子捅穿了她的喉咙,在她绝望又怨恨的目光中,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出了山洞,我亲手将她交给了那群追杀我们的道士……”
“再后来,那个大铁笼子里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天冷的时候再也没人能够让我靠近依偎,但从那时起,我就不再怕冷了,后来,那群歹毒的道士们又开始让我和其他同伴们自相残杀,我从没心慈手软过。我杀了姜枣,才换来了我活下去,我要是死了,岂不是白白薄情寡义一场?我坚定不移地想活下去,所以我在血污遍地的斗兽台上赢了一场又一场,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位又一位同伴,但是,每在我面前倒下一个人,我就会想起姜枣一次,想起姜枣那种绝望又怨恨的目光。我觉得自己好像,杀了她无数次……”
梁别宴大概明白了月鎏金对姜枣的感情,是年少时的相依为命、金兰之情;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之下所促成的愧疚;是遗憾,是痛恨,却也是庆幸。
遗憾那段不得不互相背叛的友情,痛恨姜枣将无辜的后辈扯入是非,却又有些庆幸,姜枣还活着。
姜枣存在的意义,对她来说,既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也是对年少时那段惨痛经历的救赎——
为了能够活下去,她一步一步的,被逼成了杀伐果断的大妖尊,最痛苦的就是最先迈出的那第一步,杀害姜枣。
梁别宴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密语传音回了句:“既然还能再见,就说明你们缘分未尽,去找她吧,多见一面就多得一份因果,不论结局如何,最起码能解一解你的心结。”
月鎏金抿住了双唇,怔怔地盯着梁别宴看了好久,然后突然上前,用力地揽住了梁别宴的脖子,对着嘴狠狠地亲了他一口,嘴都要给他亲肿了,看向他的眼神中尽是满意和喜欢:“本尊就知道,还是你最懂本尊,最贴本尊的心!”
梁别宴又气又笑:“现在才知道我好了?不是你拿着刀追着我满世界乱砍的时候了?”
月鎏金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哼,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负心汉懂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人家就是喜欢你才打你骂你呢?不然我怎么不拿着刀去追着砍别人呢?”
梁别宴:“……”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怎么就不见你拿着刀去砍你的宝贝大外孙儿呢?
宝贝大外孙儿还一直躺在病床上对着齐麟他们吹牛逼呢。每吹一遍都有一遍的新高度。
齐麟他们母子三人脸上的黥纹已经用魔君印消除了,恢复了原本的漂亮容貌。
看在赵小铭对自己有恩的份上,齐麟才强忍着没打断赵小铭的吹嘘,虽无语但耐心地听着他吹牛逼,时不时地还会点点头,假装认可他一下。
赵小铭刚刚吹到自己是受到了神的指引才忽然开大了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梁别宴走了进来。
赵小铭一愣,奇怪不已地盯着他姥爷的嘴,关心不已地问:“你的嘴咋那么红?吃辣椒了么?还是过敏了?”
梁别宴:“……”你小子倒是观察入微!
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齐刷刷地汇聚到了梁别宴的嘴上。
梁别宴都已经开始羞耻了,耳尖都开始泛红了,恨不得原地消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强作镇定地回了句:“嗯,刚去吃了碗夜宵,辣的。”
赵小铭不可思议:“天呐,那得多辣的辣椒呀?”
梁别宴垂着眼眸回答说:“……反正、挺辣的。”
赵小铭:“那我姥呢?我姥去哪儿了?”
梁别宴:“摘辣椒去了,她觉得好吃。”
本该去摘辣椒的月鎏金却正在往秦时的书房走。
她总有种预感,姜沐的失踪和秦时脱不开干系。但也仅仅是预感而已,不确定,所以想去旁敲侧击一下试试秦时的反应。
虽然已是深夜,但秦时的的书房却还亮着灯。
房门紧闭,月鎏金并未直接闯入,行至门口,抬手叠指,轻缓客气地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秦时的声音才从门内响起,清冷沉着又言简意赅:“谁?”
教主的气势也拿捏的十足。
月鎏金不由在心里感慨了句:当年的那个小花妖,如今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呀。
“是我。”月鎏金笑答。
门内立即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秦时匆匆从书桌后起身,忙不迭地赶来开门,语气中洋溢着热情和欢喜:“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