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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靖轩往事听到苏承清发话,苏靖轩走到玄关口,拉起行李箱,哼着歌,与吴天远一同走向电梯。坐在地上的四人与沙发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又恢复成正常样子,开始玩闹。电梯门旁,显示屏上的数字从一往上跳,一直到三才停。“叮”的一声,苏靖轩哼着歌踏出电梯,脚步轻快。随后,他停在东南侧某一间房门口,压下金色门把手,向内推开房门。整个房间色调偏白,家具和床品几乎都是白色,或者米白,给人一种清爽且温馨的感觉。“啪”“啪”两声,苏靖轩将行李箱横放在衣帽间地板上。紧接着,他站起身,打开右侧衣柜门,拉开最下层抽屉,从里面取出干净的毛巾和贴身衣物递给想要蹲下身的吴天远,“你先去洗,东西我来收。”吴天远抬头,眼神从苏靖轩身上快速掠过,嘴里没有拒绝,伸手接过衣物,直接走向卫生间。但刚走出两步,他却将脚步停下,折回身,视线重新落回已经蹲下并且开始收拾行李箱的苏靖轩身上。“轩哥”他蠕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嗯?”苏靖轩没抬头,手解开行李箱中的卡扣,把需要换洗的衣物丢进洗衣篮。吴天远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把一肚子的话咽下,只说:“没什么,等下行李箱我来放。”“不用,我又不是废人,空的行李箱而已,我可以放。”“还是我来,你的腿还没有好全,等下你把洗衣篓拿到洗衣房可以吗?”吴天远说这句话的语调很轻柔,像是在安慰一个闹脾气的小孩。衣帽间里的空气完全安静下来,甚至能听见中央岛台上,一左一右躺着的两只手表的滴答声。苏靖轩捏住白t的手一顿,将眸光从t恤上移开,迟缓地说:“嗯。”听到他的答复,吴天远向后退两步,才转身继续往里走。等到吴天远的身形消失在房间拐角,苏靖轩像是失去全身力气,肩背塌陷,收拢,任由白t在指间做自由落体运动,跌落至柔软的行李箱中。过些时间,他好似收拾完情绪,又将肩背重新打开,挺直,拿起白t,将它丢到洗衣篮里。“唰”“唰”两声,行李箱的拉链头被一拉到底,彻底将空荡荡的箱内景象遮住,不让人窥探。两声“啪哒”,行李箱又被竖直放在衣帽间中。随后,苏靖轩低垂着头,面色苍白,双手用力地撑住岛台边缘,缓慢地站起。他抬头和偏头的动作既缓慢又艰难,如同脊椎被铁块焊死,无比沉也无比痛。他轻移视线,瞄向右侧的一扇柜门,门上固定住的金色拉手略微有些掉漆,估计是常年被人开关的缘故。短暂犹豫后,苏靖轩扯出一个苦笑,还是走到柜门前,动手将它打开。一块红色牌子犹如装了感应器,刚拉开一条缝,就迫不及待地从隔板上跳下,与地板来个面对面的接触。下意识地,苏靖轩弯身,伸出手,准备将牌子拾起。但当他看到牌子上的字时,瞳孔骤缩,动作顿住。那只削瘦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离牌子边缘只有一点点距离,过去好久,手还是缩了回来。此刻,那块红底金字的光荣之家门牌,就像是一块炽热的铜块,烫得让人无法触碰。“懦夫。”苏靖轩直起身,把头低得更低,右手紧捏住柜门把手,指尖泛白,嘴里也不知道是在骂手,还是在骂自己。须臾,他才仰起脖子,眼睛被吊顶上的射灯晃到,原本温馨的暖黄色灯光犹如利剑,刺得人溢出泪水,陷入回忆。『“是我母亲把金语菲护在怀中!她为什么要怂恿暹罗叛军开枪!”“洪哥,她害怕,害怕就应该躲在我母亲怀里不出声,明明叛军已经考虑到国际形势,根本不会朝驻外人员和人质开枪,她为什么要冲出去。”“金娉津死了又怎么样,金语菲还安然无恙的活在少管所里,只要表现良好,她就能减刑出狱,她们能换回我父母和船上十几人的命吗?”“我父母死了!不是死在暹罗叛乱,而是死在国人雇佣的外籍雇佣兵枪下,这是明晃晃的谋杀,我不甘心,洪哥,峰哥,你让我怎么甘心。”“原本还有三天,他们就可以回国述职,说好来看我踢足球的,现在呢?”“方叔叔,你要我怎么开心?你要我怎么接受那块破牌和破牌匾?”“我不要,爷爷,外婆,这块牌子和那块牌匾,我都不要!我只想要他们回来!让他们回来好不好?”“回来看我踢足球,说好的,回来看我踢足球的。”』苏靖轩眨动眼皮,强迫自己从回忆里退出,低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随即,他手一用力,白色柜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震得他倒退几步,跌坐回沙发凳上。一忽儿,苏靖轩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沙发凳上站起,拿起灰色洗衣篮,直接踏过红色门牌。走出衣帽间,他又在书柜前停下脚步,棕色玻璃柜门将一本本红色证书和一座座金色奖杯的颜色染得更深。整齐的证书和奖杯前面,许多相框都倒扣着,正面朝下,仿佛在守护一些不想被人窥探的记忆。沉默半晌,苏靖轩还是将洗衣篮放下,动手拉开书柜门。他轻轻地拿起最中间那幅相框,转身走到落地窗边的书桌前,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阳光斜照,纸巾擦过相框玻璃,上面已经有许多条细小的划痕。相框内,一幅三人合照,背景深绿。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女坐在金边法式沙发上,两人微笑看向镜头,眼神满是幸福。
大约七八岁左右的苏靖轩身穿白衬衫和英伦背带裤,领口系有红色领结,坐在两人中间,双手放在中年男女的手掌之上,笑得既骄傲又张扬。手指颤抖着拂过照片,苏靖轩蠕动一下嘴唇,嗓音沙哑到极致,“爸,妈,我回来了。”『“老爸!老妈!我回来了!”“你爸不在,只有你老妈我在家,你怎么又玩的跟花猫一样?”“今天山小足球队训练,妈,我给你表演一个颠球。”“不准在家里颠,等下打破你爷爷新拍的青花瓷瓶看你怎么被他揍。”』『“老妈!老爸!我回来了——”“靖轩过来,跟你说一件事。”“嗯?是要看我表演头球吗?”“坐好。”“哦。”“我和你妈要去暹罗任职,四年。”“什么时候走?能赶得上看我明天的第一次足球比赛吗?”“下个月,小轩,生活起居我们倒是不担心,只担心你的学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阿轩,这段苦路爷爷会陪着你走下去。”“轩哥,还有我们呢。”』就在苏靖轩沉默回忆的时候,衣帽间的门被悄悄打开,又被悄悄关上。轻叹一声,苏靖轩将照片倒扣回原位,缓缓关上柜门,弯腰,拿起洗衣篮走出房间。电梯运行速度很快,放完洗衣篮,苏靖轩重新回到三楼,打开房门。吴天远似乎刚洗完澡,身着一套天蓝色家居服,正坐在会客厅沙发上,衣服左下角的海绵宝宝图案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微动。“我把你的东西放回去了,还是老位置,一丝都不差。”“谢谢。”“说好的,等我出来放,轩哥。”吴天远手拿毛巾,眼神平静地注视着门口站定的少年,“给我吹头发。”少年像是被铁钉钉在原地。吴天远将毛巾卷好,放在大腿上,“算了,轩哥,你去洗澡吧。”再次被喊,苏靖轩静止的身形这才动起来。他沉默地走到卫生间,从里面拿出吹风机,再沉默地走出来,将缠绕在把手上的线理顺,然后把插头插入插座。温热的风吹在黑色发丝上,风速声在房间内回荡。书柜中央,漆黑的显示屏上倒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形。“轩哥。”“嗯?”“今晚我爸没有实验。”“不是。”“我出发前看过他的排班表。”“吴叔吴叔他今晚确实有个临时的,临时的实验。”“轩哥。”“嗯?”“叫叫你,已经干了。”“嗯。”苏靖轩拔下吹风机插头,将电线缠绕在银灰色握把上。“我去洗澡。”他说完,转身朝衣帽间走。吴天远盯着屏幕上肩膀松垮、步履虚浮的倒影,担忧渐渐地在眼中浮现。他紧紧交握着双手,指甲不断掐紧虎口处皮肤,试图以疼痛来平复自己内心的担忧。衣帽间很大,但矗立在两侧的衣柜却无法阻挡卫生间中压抑的哭泣声。吴天远默然站立,直至卫生间内的水声渐小,才敢转身离开。偌大的房间里,时钟滴答滴答地响。苏靖轩推开衣帽间的门,一身宽大的绿色居家服,背后的妙蛙种子图案随着擦头发的动作微动。他环顾整个房间,直到走近沙发,才找到已经熟睡的吴天远。白毛巾被随意一扔,在重力的作用下,它没能遮挡住房间内唯一的鲜艳色彩,缓缓顺着椭圆茶几边角滑落至灰色地毯上。苏靖轩将吴天远横抱起,迈着稳重的步伐,将他放到自己床上。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从书桌上传来。刚沾到枕头的吴天远被吵醒,迷糊地坐起身,双手捂住脸,努力驱赶瞌睡虫。苏靖轩拿起手机,疑惑地看着“阚明行”三个字,抬眸对还想睡的吴天远说:“我接个电话。”跟瞌睡虫斗争失败的吴天远点头,又率回床上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