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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矩,到地方巡视、查案的官员,返回京城后,第一件事是进宫面圣,述职交差。
而在此之前,加急或者不加急文书,要提前一步送达京城。
不管是上朝时的奏对,还是此类的大事,在事先都必须有文书送到京城。急事就加急,六百里八百里视等级而论。
不急的事,也要提前一步把文书发回京。
这既是为了君王的威仪,遇到大事胸有静气。也是为了让皇帝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找心腹大臣商量。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造反。
楚州城屠戮一空,城毁人亡;镇北王伏诛于城中,大奉再无镇国神将。如此大事,本该是八百里加急,如果马能长翅膀,一千里加急都不为过。
可使团偏偏就是不提前发文书,不通知朝廷,使团当然不是为了造反。
“我们要打朝廷和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郑兴怀布政使说的。
朝廷因为此事大乱,他才能从中斡旋、操作,游说当年的故友,游说王首辅,让整个文官集团联合起来。
使团离开官船,由禁军扛着一口薄棺,棺材里陈列着镇北王的尸体,拚凑起来的尸体,倒是完整的很。
码头上,有丰富经验的工头立刻呵斥着苦力后退,不准挡这些官老爷的道,甚至不许围观。
因为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官老爷们中,有人牺牲了。你若露出看好戏的眼神和姿态,极可能招来死者同袍的迁怒。
几个工头在去年就遇到过类似的事,开春之时,运河还漂浮着浮冰,一艘据说来自云州的官船抵达码头。
一伙打更人扛着几副棺材下来,有几个工头自以为隔着远,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当成谈资打发时间。
结果被领头的银锣打折双腿,敲碎满口的牙,丢下运河,半条命都没了。
众人抬着棺,从码头入城,进入内城,进入皇城,而后在宫城外被拦下来。
许七安站在前头,左边是两位御史,右边是大理寺丞和陈捕头。
“你去禀告陛下,赴楚州查案的使团,回京述职。”许七安命令道。
“诸位大人稍等。”
守城的羽林卫躬身说道,而后小跑着进了宫。
寝宫内,元景帝盘膝而坐,闭目吐纳。
一名宦官疾步走到门槛边,低着头,也不发出声音。
侍立在元景帝身边的蟒袍老太监,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看老皇帝,,小步迎了上去,低声道:“何事?”
小宦官低声耳语几句。
蟒袍老太监闻言,皱了皱眉,而后挥挥手,打发走宦官。
他轻手轻脚的回到元景帝身边,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陛下”
元景帝打坐修道时,是不允许打扰的,除非有要紧的事。
老太监陪伴元景帝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元景帝睁开眼,缓缓道:“何事?”
老太监躬身道:“赴楚州查案的使团回来了,如今就在宫外,等待陛下的召见。”
元景帝皱了皱眉,看向老太监,问道:“怎么没见内阁传来楚州的公文?”
使团回了京城,他才知道这事。
元景帝眯着眼,沉吟片刻,缓缓道:“召他们到御书房来。”
老太监转身离去。
元景帝面无表情,如同一尊深沉可怕的雕塑。
使团众人得到通传,由一名青衣宦官领着进了宫,其余人包括那口棺材,自然是进不了宫的。
即使里面躺着镇北王们,也得受到皇帝的召见才能进宫,何况目前为止,除了使团,皇宫里没人知道棺材里的尸体是大奉第一武夫,元景帝的胞弟。
进入宽敞奢华的御书房,众人默然等候,一刻钟后,元景帝领着几名宦官过来。
穿着道袍,乌发黑润的老皇帝,长袖飘飘,没有坐在大案后,而是停在使团众人面前,威严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声音沉稳:
“朕遣人问过内阁,事先并没有收到你们的文书。”
老皇帝看了许七安一眼,似乎觉得这小子是粗鄙武夫,懒得搭理,转而望向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
“你们也不懂规矩吗。”
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低下头,不等他们回应,郑兴怀踏步上前,作揖道:
“陛下,楚州城已毁,如何传递文书?”
元景帝这才注意到他似的,审视片刻,“郑爱卿,你身为楚州布政使,没有朝廷允许,竟敢私自回京?”
这是擅离职守之罪。
郑兴怀惨笑一声,不甘示弱的和元景帝对视:“楚州城没了,我这个布政使,名存实亡。”
自称“我”而不是“臣”,郑大人心态有点不对啊心如死灰,故无所畏惧?许七安皱了皱眉。
“何出此言?”元景帝两条眉毛拧在一起。
郑兴怀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楚州总兵镇北王,为晋升二品,勾结巫神教以及地宗道首,屠戮楚州城三十八万条生命。
“臣,上书弹劾镇北王,请陛下为无辜惨死的百姓做主,严惩镇北王。”
说完,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
“臣,上书弹劾镇北王,请陛下为无辜惨死的百姓做主,严惩镇北王。”
使团众人跟着取出奏折,双手呈上。其中,许七安的折子是刘御史代笔写的。
虽然许七安一直不承认自己粗鄙,自信自己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学识渊博,但八股文这种东西,他只能拱拱手,表示无能为力。
主要是书法实在稀烂。
乍闻消息,元景帝脸上反而是没有表情的,他愣愣的看着使团众人,半晌,抬起手,微微颤抖的伸向奏折。
许久后,元景帝看完奏折,声音嘶哑的问道:“镇北王,如今何在?”
狗皇帝的演技,真的绝了,他和魏公可以同台飙戏,角逐一下影帝许七安用吐槽的方式来嘲讽元景帝。
屠城的事,元景帝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他就是幕后谋划者之一。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他还以为镇北王依旧在北境逍遥快活吧。
“陛下!”
身为主办官的许七安出列,觉得这一刀应该由自己亲手捅出去。
他感慨激昂道:“陛下放心,镇北王不当人子,天人共伐,如今已经伏诛。使团把他的尸体运回了京城,而今就在宫外。
“如何处置此獠尸体,还请陛下定夺。”
轰隆隆!
耳边仿佛炸起焦雷,元景帝的脸色陡然间煞白,褪去所有血色。
他怔怔看着许七安,眼球一点点浮现血丝,仿佛受了巨大打击,这回声音是真的嘶哑了:
“你,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许七安大声道:“陛下,镇北王尸体就在宫外,五马分尸,放心,死的很透。”
噔噔噔元景帝额头像是被木棍敲了一顿,一时站立不稳,踉跄后退,眼见就要仰面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