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之痕

顶端权利斗争之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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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静,仰光首府,星月无光。

茫茫黑暗仿若食人深渊深不见底,湖畔的东南亚豪奢大宅彻夜灯火泛尽冷光,低气压从内向外扩散弥漫开去,栓紧每个人绷成皮筋的神经。

士兵们肃着脸团团守住外部防弹围墙,内部光围住客厅的女佣就六七个,个个面色紧张,眼睛蹬得斗大,没人敢打瞌睡。

司令和暻少爷临走前都下过死命令,凌晨五点之前,这个家连片树叶子都不能落到围墙外。

平日晚餐后会在后院散步的小少爷也被禁了足。

三岁的小男孩儿正跑跳无虞,活泼好动,吃饱喝足闲不住,看见人都聚在客厅自然不愿意回屋睡觉,好在哄着听故事对他有些用处,这才心不甘情不愿酝酿睡觉的情绪。

今天给小少爷讲故事的人不是母亲,是暻哥哥领回家的漂亮姐姐。

幼儿的本能让其对所有外观好看,散发香味儿,发出好听声音的事物都难以抵抗。

小少爷的小脑袋瓜老老实实枕在姐姐腿上,稚小幼嫩的身躯盖着薄毯,安静均匀呼吸着,眼睛滴溜溜机灵转动,好奇望向漂亮姐姐的精致下颌。

“最后王子虽然受了重伤,仍旧忍着疼痛斩除恶龙,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美艳清媚的少女轻音浅浅讲完最后一句,水目低垂看向躺在腿上仍旧精神百倍的小少爷。

“姐姐,为什么王子受伤了不哭呢?”白团子小少爷听完故事,清奇问她,“我阿爸说,我的哥哥们不怕疼也不会哭,哦,那他们也是王子吗?”

童话故事的结尾不再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是“忍住伤痛成为大英雄。”

缇慕合上故事书放在一旁,才明白原来他们家的男孩子都是听这种故事长大的,难怪从小不会哭。

“是啊。”缇慕纤手轻拍小娃娃身侧,“小少爷以后也会和阿爸哥哥们一样,成为大英雄。”

“不要不要不要。”糯米团子气呼呼鼓腮帮子,小脑瓜恨不得摇成拨浪鼓,扁起小嘴,攥着小拳头朝天上挥舞,“阿妈看见阿爸和哥哥们回家,生气不吃饭。不喜欢,今天阳阳不喜欢阿爸,不喜欢暻哥哥和梭沙哥哥。”

老幺不明白故事书里王子英雄有何含义,只懂妈妈眼泪含眼圈,仅抱抱他就回房间了。

佣人婆子没一个敢上前敲门,晚饭还是眼前的漂亮姐姐送去的。

“姐姐,曦姐姐什么时候回家?”小少爷瞳眸若玻璃珠晶亮,满心盼望自家姐姐的归期,“她会陪我玩儿小汽车,还会从云南给我带鲜花饼吃。””

“会的。”缇慕心虚敛眸,无法直视小少爷纯真希冀,五官勉强挤出一丝轻松,手上轻拍的节奏舒缓轻柔,耐心哄着,“快睡吧,小少爷,睡醒了睁开眼,曦姐姐就回家了。”

听姐姐哄自己睡觉,困意汹涌袭来,白净清秀的三岁小霍阳这才心满意足垂落眼睫。

曦姐姐会陪自己玩儿,缇慕姐姐会讲故事。

真好,漂亮姐姐们比哥哥们强多了。

她们既不会惹阿妈生气,也不会骗人。

小奶团子枕着姐姐睡得香熟,白皙脸蛋儿泛出红扑透润,也没人吵他,安安静静睡了一个多小时,管家看着时间示意佣人去抱小少爷回房间去睡。

可少女并未假手于人,体贴仔细给他温暖小小的身体捂好毯子,伸出双臂稳当托起他的颈背贴近自己怀里,由管家婆子亲自带领,她轻手轻脚抱着三岁的小霍阳离开客厅。

缇慕本以为会抱小弟弟去蓝阿姨的卧室,可来到房门口不禁原地怔楞,不曾想迎面却是一间单辟出来的儿童房。

“小少爷一岁后已经学会离开夫人自己睡觉。”管家婆子打开儿童房房门,退了半步让开门边。

“可他半夜害怕怎么办呢?”少女心疼抱着小弟弟,难以置信轻声问着。

“司令的儿子们都不会害怕,他的哥哥们都能做到,小少爷也不会例外。”管家婆子客气漠然地看出美艳少女的大惊小怪,中文腔调生硬,说话活像个机器人。

“暻少爷和曜少爷都在一岁离开夫人的怀抱,他们十二岁时,司令会掐断家里经济来源。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两位少爷会比旁人更早处事独立,铁血教育永远行之有效。

成果不必管家婆子过多赘述,缇慕在小先生身上亲眼见证。

且据她所知,曜少爷平日出手也算阔绰,在昆明读高中的日常开销也全部来自于他参加各种国外国内竞赛的丰厚奖金。

“当然,曦小姐不必同少爷们一起承受,她是司令和夫人的掌上明珠,未来的生活会由梭沙副司令全权负责。”管家婆子补了一句,说到大小姐,口吻才显出两分担心焦急。

缇慕想问的话如鲠在喉,抱着小弟弟轻悄走进儿童房,将他幼小软软的身体放进床中央,而后掖好毯子四个角,才退步缓缓离开儿童房。

极度扭曲的成长经历,导致这个家的少年们都无止境活在攀比较量中。

弱肉强食的世界让他们的父亲不得不强行压缩儿子们的成长时间,迫使他们加速面对现实环境的残酷。

可这又能称得上多好,多成功。

滴答——滴答——

东南亚大宅金色壁画辉煌厚重,雕梁画栋中,法式古典摆坠挂钟高高悬挂,精美绝伦,时针分针重合精准指向罗马数字“xii”,秒针转声清晰可闻。

缇慕忧心忡忡回到客厅,黛眉紧蹙遥望冰冷挂钟,无力窝进沙发双手抱膝。

距离天亮,仅剩五个小时。

——

凌晨,缅甸境内,金三角湄公河流域,边境十万群峰重影压城。

热带雨林二百米深处,十几张大条纹塑料布滴落着肮脏泥水,搭成的一个四角长方形帐篷同样无比破烂,帐篷塑料布的缺口处用横七杂八的树杈加固免得坍塌,而就是这样一顶烂帐篷里面挤满了二十几个人。

这些年,高雅大小姐活在父兄们精心铸造的和平地带,十五岁以后便回到云南念书,她从不曾真正亲眼目睹过父亲和哥哥们口中的阴暗面。

原来,真的有人间炼狱。

三十几号人蹲挤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小灯泡外部的玻璃罩支离破碎,绳子当啷摇晃。

人人脸上黑污横流,甚至分不出几男几女,白色瞳仁血丝狰狞,瞳孔无神呆木,每张脸都阴气沉沉,一具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仿若流水线上的货品等人挑拣,死寂荒凉令人全身汗毛竖起。

帐篷内部酸臭味儿冲鼻,她摩挲手臂站在帐篷口的通风处,希望能从他们毫无生气的脸上寻到些蛛丝马迹。

霍曦直觉怀疑这次绑架和上次在云南刺杀哥哥的缅甸女人有关,那天在昆明别墅,她刚领缇慕走进大门,便被人锁入二楼房间,全程听完那日缅甸女人在泳池边对自己家族的叫嚷愤恨。

偷渡犯吗?

自小生活在特区的她也有所耳闻,东南亚劳奴跨国偷渡屡禁不止,且跨国藏毒猖獗,父亲为了阻断金三角“蛇头”组织大批偷渡犯越境,下令军队切断了不少航线。

无奈东南亚国家接壤,河流支岸众多,直接影响了岸边不少靠行船偷渡载人做苦力的老百姓们。

不过这些并不算稀罕事,曜弟弟知道的也不少,即便她和弟弟都不会从政参军,也略有耳闻。

方才同她一起乘轮渡船的两个小孩子从摇摇欲坠的帐篷口跑进来,嘴边边喊着“阿妈”,边伸开手臂扑向最角落处的两个妇人。

两个妇人从一群偷渡犯中抬头,见到孩子回来,颤抖地抱住孩子说不出话,眼里这才有些许活人气儿的模样。

灯光实在太过昏暗,霍曦使劲瞧才看清另一个角落处聚着五六对母子,她在泥地里挪着步子摸索到另一旁,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那几对母子见到她走过去,孩子好说,几个妇人瑟瑟发抖,统统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仿若柔美少女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我没有恶意。”霍曦离几对母子两步外站定,屈膝缓缓蹲下,“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我可以送你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眼刺激了几个妇人的神经,她们唇瓣蠕动着刚想说什么,神色惊恐害怕,颤抖视线齐齐聚焦于霍曦背后走来的几个黝黑粗矮的男人。

那是她们的丈夫,这个帐篷里的人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偷渡犯,而女人和孩子只能作为可怜的附属品被丈夫卖到东南亚各国作劳工赚些佣费。

“你们想要什么?”霍曦当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她不愿意回头,目光锁在面前受苦受难的几对母子身上。

“政府军不知道从哪儿搜到我们的船,以偷渡藏毒为由扣押了半条船的人!”其中一个缅甸男人恶狠冲天脚踩地高声叫嚷,“等我沿着港口去找的时候,看见他们全死了!我的老婆孩子都死了!那些杀人的长官说是军政府下达各军区的军令。”

“不可能。”霍曦音色清柔,却斩钉截铁,“爸爸绝不会这么做,偷渡犯罪不至死,藏毒贩毒也要有证据。”

“呸!”又一个人朝地猛吐口青黄的痰,骂骂咧咧地吵着,“你们一家人握着枪杆子,不把人当人看!给我们留一条活路这么难?!”

所谓活路就是带着妻子和孩子偷渡,把妻儿卖到几个国家的边境,路上对他们非打即骂。

霍曦在心里默默质问,她紧张捏住冷汗浸润的手心,不可能随便出口激怒这些看似理直气壮的男人们。

她回过头直起身,纤细身躯挡在几对母子身前,灯光虽然昏暗,却已经足够看清女人孩子们身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瘀伤。

霍曦强压心慌,眼下必须先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

“想见我爸爸也得让我安全回家,我才能办得到。又或者,多少钱才够走你们的活路。”

她接受过东南亚上流圈子最完美的礼仪教育,当然也完成过父母为儿女们安排的防保课程,防保课程的老师不是别人,是她的梭沙大哥。

他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用上这些应对绑架犯的手段,他会永远守在她身后。

“你们一群和这小娘们儿说废话顶个屁用!”从帐篷门口晃进来一个刺头扎脑的黄毛小年轻,冲眼前一大帮只敢动嘴皮不敢动手的男人们吼骂叫嚣,“脱裤子掏家伙干了她!再把她扒个溜干净扔到她爸妈眼前去,妈的!解气!操一回也值了——!”

轰隆——!

小黄毛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整个身躯轰然向后砸地,狙击枪子弹穿透脑壳掀起的巨大冲击力让人七窍充血,脑后汩汩血流声在这寂夜放大数万倍,勒紧咽喉的压迫感炸出人们求生本能。

原本死气沉寂的帐篷里惊叫连连,母亲绝望的哭喊声笼罩整片热带雨林,她们咆哮嘶吼的人不是愿意挡在身前的大小姐,而是她们没良心的丈夫。

“看看你们做的孽!”

“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的孩子!”

“为什么要抓她?为什么啊!你害我还不够,还要害孩子!”

混乱嘈杂的尖叫混作一团,同时,砰!